柳州机车车辆 厂:蒸汽机车的最后时光,我见证
蒸汽机车念想
博图角摄影师 蒋建雄/图文
我出生在一个铁路工人家庭,住在柳州大峨山山脚下,从小就对火车具有好奇心。懂事以后常常跑到山坡俯瞰火车站,清晰地听到火车鸣笛声,观看火车徐徐地进站,缓缓出站;有的机车顶上装有一座大铜钟,进站不断敲着它,“当、当、当……”,悠扬悦耳(我上小学的柳州铁一小,就高高挂着一座机车上的铜钟,多年来师生就是以此钟声为号令上下课,敲钟的师傅针对上课、下课、预备,集合等敲出不同长短、节奏的钟声,很有美感。);气温和气压比较低的时候,还可以看到蒸汽机车拉出一道白色水蒸气,宛如长长的飘带。火车,成为我童年珍藏的风景和记忆。
蒸汽机车是工业革命划时代的伟大发明,它诞生后走过了辉煌的历程,进入新世纪以来,渐渐地淡出我们的视野,从轰轰烈烈到销声匿迹,现在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一睹它的尊容。尽管它已经离我们远去,但它那雄壮威猛的气势,承载重荷、沉稳坚韧的风范和一往无前的精神,在我心中磨灭不去。
蒸汽机车——火车,它蕴含奋发进取、勇往直前的寓意,是一种精神、一种品格、一种象征。工人阶级是火车头,铁路行业是火车头,铁路系统的足球队叫“火车头足球队”,铁路企业的体育场叫“火车头体育场”;一些商品名称用“火车头”;人们常说“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”,把引领潮流的人物、群体誉为“火车头”,铁道部给部一级的先进工作者、生产者颁发“火车头奖章”。“火车头”是美名、是赞誉、是褒奖。回归物质的属性,蒸汽机车是交通运输动力设备,它体量庞大,钢铁铸身,有棱有角,有圆有弧;它铮铮铁骨、乌黑发亮柳州锅炉,表现出金属的质感,显得那么厚重、那么稳健、那么精神、那么有力量;它孕育的内在热力产生着强大的动力,牵引列车南来北往,载人拉货,以利客流、物流之便;它熊熊的锅炉是博大的心胸,它高速滚动的轮对是日行千里的飞毛腿,它不知疲倦往复运动的摇连杆,象是田径运动员不断加力的双臂,它高亢的汽笛声,就是奋进的号角。蒸汽机车是有生命、有志气、有耐力、有性格的。它起动时喷出一股股水蒸气,有节奏地发出嗤嗤声,卯足劲释放出积蓄的能量,它高速运行的排气声“嘭嘭嘭嘭……”轻快悦耳,像似奏响意气风发、快乐欢畅的乐章;当它负重爬坡的时候,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,冒出黑烟,虽然步履艰难却不松劲、不泄气,扎扎实实地不断前行;如果出了意外需要援助,他会以一长三短的汽笛,高声呼唤、及时报警;假如谁冒犯它,抢占它的去路,吃亏受伤的肯定是自己。
火车头精神,启发我悟出自己应该怎样做人做事的道理,这就是扎扎实实,埋头苦干,就是不怕困难,不断进取。我工作40年有余,从来没有泄过气,虽然身体有病,却精神不颓废、意志不消沉,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;虽然自己退了休,却没有“停轮”、“熄火”,还在笔耕和拍摄,完成新的纪实摄影专题。
蒸汽机车对一些不了解它的人来说,既威严又神秘,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:1970年代新建枝柳线,许多山区少数民族群众前来观看火车、观看架桥铺轨,有的带米带菜守上几天几夜,等待,再等待,直至迎来火车。由于没有见过火车,大家围着运桥梁、轨排的机车议论纷纷,问这问那,火车突然汽笛声大作,吓得围观的群众四散奔逃。有一个老人家说,听讲火车力气大,没晓得火车的脾气也这么大!
记得每次在峨山大道口关闭,等待调车作业或列车通过时,我注意力都投射到机车上。观察司机的操作,摇连杆、大动轮的运转,机车前进、后退时相关机构的动作,就连机车哪个部位出汽,哪个部位出水都看得清清楚楚。有的司机调皮,会拉几声汽笛,对我笑笑。那时候我对火车司机不但羡慕,而且还有几分崇拜。知道某同学的父亲或哥哥是开火车的,我都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。我爱人的四姐夫是火车司机,先后驾驶蒸汽机车和内燃机车。我也曾与他聊聊火车的事,在它身上有过这样的经历:一次我爱人在广州工作的三姐乘坐客运列车来柳州,上厕所的时候列车猛然来了个紧急制动,三姐猝不及防,额头上被撞一个包;来到家里,四姐夫退乘后问起额头上的包是怎么回事,三姐说是在车上急刹车撞的,并责怪司机水平太差;四姐夫问清车次后不禁发笑,承认这趟车是他开的,为了避免压牛,撂了一个非常,听了他介绍,大家也不约而同地笑起来。
随着年岁增长,我就自己跑到车站,机务段机库、车间里看火车。文革初期我十五六岁,有一段时间不上课,我自由自在,找机会坐在蒸汽机车水柜上到处跑,不怕风吹雨打,不怕煤烟迷眼,跟着它去过鹿寨、幽兰、黄冕,过了一把坐车头的瘾,从而更加亲近、熟悉蒸汽机车。我的火车情结不止于此,当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接受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再教育,走与工农现结合的道路,我又抓住机会到柳州机车车辆工厂学工,被分到锅炉车间里的一个管子班组。在个半月时间里,我除了协助师傅加工烟管,打打下手之外,还到其它车间参观,见识到更多的蒸汽机车,亲眼看到它是怎样被师傅们“开膛破肚”大卸八块,这些部件又是如何经过加工、更换,“七拼八凑”成一辆新车的。“复课闹革命”后,学校曾安排两周下工厂劳动,我又要求到柳州机务段,在洗修车间走行部学习。我找了一套旧衣服,像模像样地混在车间里,直至衣服变成“油包”(工人的工作服都严重油污,因此师傅们都叫它“油包”)。在帮帮手,做点辅助性工作的同时,我主动向师傅们学习请教。一位司机学校在车间参加劳动的陈老师,非常耐心、详细地对着机车,给我现场讲解了蒸汽机车的构造和工作原理,期间我也翻阅过一本蒸汽机车的教科书。后来参加铁路工作,在工程单位上班,工棚常常搭在站台上、铁路边。调车机停轮时,乘务员有时下车和我们说说话,我瞅准机会爬上机车驾驶室观看一番。后来我从事了安全工作,与机车没少接触。曾经调查总结了蒸汽段南宁机务段的乘务员和职工,38年无职工死亡事故的经验,也曾跟着当时的段长许国平在车间里转,也曾跟着后来的段长姜方平,在蒸汽机车驾驶室里跑了一个区段。对蒸汽机车,我真可以说得上是一往情深,没完没了。
当为柳州铁路局的运输事业,立下汗马功劳的蒸汽机车要退役的时候,我很遗憾、很难舍;当持续40年厂修蒸汽机车的柳州机车车辆工厂,即将永远停止修车的时候,我惋惜、我留恋。我运用手中的相机,不失时机地给它拍照留影。我邻居郭师傅是车辆厂蒸汽分厂的职工,节假日加班他就通知我去拍摄。我俯拍的车间全景柳州锅炉,一台台等待解体的机车“沉默不语”,解体后的部件“身首异处”,既无言更无奈;我拍特写镜头,它零件上的油污遮蔽不住钢性铁质的本真,也挡不住历经磨砺锃光发亮的润泽。连续几年,我用了比较多的业余时间,把蒸汽机车的主要修程、主要部件尽可能的予以记录,进行“抢救性”拍摄;同时把修车工人生产作业的场面,人与车的关系表现出来,一直拍到2004年12月25日,蒸汽分厂最后一台机车厂修出厂,形成了一个专题《最后的厂修》。在参加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第23届全国影展中,这个专题获得了优秀奖。斗转星移、时过境迁,虽然蒸汽机车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,但是,我拍摄的许多蒸汽机车的图片资料,多多少少能弥补内心的一些遗憾,留下了蒸汽机车的念想;蒸汽机车——它在我的记忆中永存,在我的影像中永存,它继续给我们鼓舞和力量!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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